“大人,有人來報案,出了人命了!”一名衙役匆匆來到縣衙後院對著徐大人說道。
“帶我前去!”說著徐大人又召集了人手跟著衙役,一行人上了馬車浩浩蕩蕩出發前往案發現場。
馬車很快就到了案發現場。說案發現場也不太對,到了這家大門口一看,徐大人盯著那白燈籠,疑惑道:“這是辦喪事?裡頭怎麼還掛著白幡呢?”。

王二領著三個衙役在此,見了徐大人後走上前來,言簡意賅的介紹:“這家兩兄弟打架,其中大兒媳婦就報官了。”
徐大人下意識就道:“兩兄弟誰被打死了?”
王二搖頭回道:“沒打死人!”
徐大人納了悶了,這沒打死人,怎麼報案說出人命了?
王二示意道:“棺中小兒!死的有問題的是今天靈堂主角,一位6歲的小女孩!”
幾人正說著話,一個婦人跌跌撞撞衝出來,也沒看清楚人,就要胡亂抓一個,還哭天搶地:“求求你們給我女兒做主啊!她死得冤啊!”

徐大人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了那婦人,並且出聲安撫:“有話好好說,慢慢說,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?”
那婦人認出徐大人身上官袍,登時哭得更悽慘,根本就沒將話聽進去:“我女兒她死得冤啊!真的是死得冤啊!”
徐大人頓時無語,正要說些什麼,從宅子衝出一個年長些的婦人,哭天搶地:“我的個老天爺啊!要死了啊!我一把年紀還被說成是殺人兇手啊!我不活了!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!白髮人送黑髮人不說,還要被兒子兒媳婦冤枉啊——”說著又是一把抓住徐大人。
徐大人看著情況也是要遭,沉聲呵斥道:“哭哭啼啼成何體統!既已報官,一切自有我來判斷!還不退下!”說著扯開兩人,帶著眾人進了靈堂。

進了靈堂,只見棺材前頭,還躺著兩個人。都是二十來歲,年輕力壯。兩人都是臉上鼻青臉腫,鼻血糊了一衣襟。徐大人讓人先幫他們驗傷治療。然後才向棺材走去:“你們報案說,死者死得蹊蹺,懷疑被人害死?”
先前撲過來的那年輕婦人立刻道:“是!我懷疑我婆婆她害死了我女兒!”
徐大人也不多問,點點頭:“好,我看看。”棺材小小的,屍體上穿戴整齊,一眼掃過去,除了覺得孩子特別瘦之外,倒是沒別的什麼明顯特徵。而且孩子的神色也很安詳,除了臉色青白,沒有血色之外,倒像是睡著了。
徐大人戴上手套,讓師爺搭把手將孩子抬出來。小孩子嘛,根本不會太重。但是一上手,還是能摸出身上的肉多少。
徐大人眉頭一皺說道:“怎麼如此瘦弱?而且頭髮發黃,又幹枯,明顯就是營養不良的症狀——看你們家,不像是吃不起飯的啊。”
看這家人穿戴和宅子,也不像是條件差的。不至於養個孩子還營養不良了。
結果徐大人不問這個話還好,一問這個話,孩子的孃親就嚎啕大哭起來,那傷心程度徐大人覺得城樓都要被她哭坍塌了。
孩子阿孃一邊哭一邊喊:“還不是因為我婆婆!我從前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露兒她比她弟弟瘦那麼多!我婆婆還告訴我,是露兒挑食!可我偶爾買點點心零嘴,露兒都吃得狼吞虎嚥!還總跟我說餓!”
“直到露兒死之前,我才知道她從來就不給露兒吃飽飯!”
這話不僅徐大人震驚,也觸動了躺在地上那個打人更狠的男人,他猛的翻身趴在地上,“嗚嗚嗚”的哭出聲來。
不過,也有人對這話不承認,那個年紀大一點點婦人。她差點一蹦三尺高:“家裡又不是吃不起飯,我哪裡就至於了?家裡哪一個不是吃得飽飽的?你個殺千刀的,這麼誣陷我!”按說這個家庭條件,也的確是不至於會吃不起飯。各執一詞的情況,素來是最讓人頭疼的。
徐大人疑惑道:“小孩子營養不良,瘦成這樣子,你們就沒給吃點好的?或者請個大夫看看?”
那年紀大的婦人,姓左,所以一般都叫左大娘。左大娘聽著這話,登時就豎起眉頭:“還要吃什麼好的?難道還要給她單獨買人參吃?看大夫就更好笑了,誰家小孩子不吃飯,就要看大夫的?”
徐大人又解開小女孩壽衣看了看便皺起了眉頭:小女孩渾身上下,除了肚子圓鼓鼓的之外,幾乎都是皮包骨。看過非洲難民吧?就是那樣的。這明顯是由營養不良造成的。而且這種營養不良,還絕對不是吸收不好,就單純是攝入不夠——營養吸收不好的人,可以用數量彌補。但是如果攝入不夠……那就沒辦法了。
徐大人輕輕按了一下小女孩的腹部,只感覺堅實有力,絕不是出現腐敗的氣體膨脹。最關鍵的是,這個小女孩一看就知道,死了最多二十四小時。時間真不長。還不至於腐敗氣體膨脹成這樣。徐大人緊接著仔細檢查屍體表皮痕跡。
“屍體體表並無明顯損傷,只有小腿上有殘留淤青,還有一點剛結痂脫落的痕跡。
脫落痕跡呈現出細條索形,可能是被什麼細的東西抽出來的。”
徐大人問道:“你們打過孩子?”
左大娘承認了:“她不肯好好吃飯,我就用竹條抽了幾下,也沒怎麼樣,而且現在都要好了。總不能說我是打死人了吧?”
左大娘的大兒子於孝,也就是打人更狠那一位,此時也勉強止住了哭聲,神情很頹然的承認了這個事情:“這個事情我們都知道。小孩子難免調皮,不管教不成才。”
而孩子親孃姜氏繼續哭著指責:“那為什麼小虎他那麼調皮,也沒見她打過?捱打的從來都是我們的露兒!”
左大娘拍著大腿哭天搶地:“你這是在說我偏心啊!我替你們帶孩子,還帶成了仇人了!露兒多大,小虎多大?!這都有計較的?於孝啊於孝,我和你阿爺給你取名叫孝順,是希望你能孝順我們!可你倒好,娶了媳婦忘了娘啊!你是不是還要覺得我是故意殺了露兒啊!”
說著說著,哭哭啼啼又說要一同撞死,讓於孝夫妻兩個心滿意足。於孝這下也有點兒慌了,瞪了姜氏一眼,呵斥道:“你別瞎說話!我阿孃絕不可能殺了露兒的。就是可能一時沒看好。”
姜氏神色都木了,看著於孝那樣,眼淚不住的從腮邊流下來,一聲不吭的跪在了徐大人面前:“我只想知道我露兒到底是怎麼死的。如果真是生病,我願磕頭道歉。要是……我要她給我露兒償命!”
徐大人思忖片刻,問了句:“若想知道詳細的原因,可能要解剖屍體。你們願意嗎?”
姜氏立刻問:“解剖了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嗎?”
徐大人點點頭:“一般來說是的。解剖的話,不管哪裡有病,都能看得出來。因為什麼原因致死,也都能推斷出來。”
姜氏毫不猶豫:“那就解剖!我不能讓露兒死得不明不白!要是她真是被人害了,我拼了命不要,也要替她報仇!”
於孝聽著自己老婆這話,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神色來,忍不住說了自己老婆一句:“越說越不像話了!這不是官府都來了嗎!”
一直沒吭聲的小兒媳婦古氏,這會也細聲細氣的開了口:“是啊,嫂嫂,你這話可是不妥啊。我們每天都出門,阿孃給我們帶孩子,本來就辛苦。露兒也是她一手帶大的,如今出了事,她也不願意的。”
姜氏一句話就懟回去:“死的也不是你兒子,你當然能說輕鬆!”
古氏往後退一步,像被氣到了:“嫂嫂這是要幹什麼?”
姜氏強忍著悲痛:“我要一個真相,還露兒一個公道!”
徐大人聽後吩咐道:“那就將屍體帶回驗屍房。親屬也都跟著我們回去。”

徐大人一出來,問姜氏:“你帶我看看孩子的屋子,死之前穿的衣裳,用的東西。”
姜氏抹了一把淚,可眼淚卻又飛快湧出來。
徐大人輕聲寬慰一句:“節哀才是。事情還沒了,你得堅強些。”
姜氏點點頭,索性放棄不擦了。只帶著徐大人進屋去看。
屋裡還是一片狼藉。可見經歷了一場什麼樣的情景。
徐大人看見被單上有嘔吐物,而且已經乾涸,且還痕跡很多。於是他問道:“孩子死前一直嘔吐不止嗎?可有腹瀉情況?”
姜氏看著徐大人,如同看神人:“對對對,露兒從好幾天之前就食慾不振,吃下去的東西,又很快嘔吐。我還想帶她去看大夫,可沒想到……沒等我回來,她就不行了!”
姜氏的眼淚吧嗒吧嗒的落,泣不成聲:“也怪我,我怎麼就沒早點回來。”
徐大人冷靜提醒:“這個時候懊悔這個沒有任何用處,你與我詳細講一講,當時的情景。她有沒有腹瀉不止?”
姜氏搖頭:“沒有,沒有拉過。”
徐大人思忖片刻,皺眉問:“一次也沒有?”
姜氏對於付拾一這個問題回答得很肯定:“一次也沒有。”
徐大人再問:“那孩子還有別的什麼症狀?”
姜氏輕聲說:“她一直嚷嚷著肚子疼。然後有點發燒。我一直懷疑是不是吃錯肚子了。”
徐大人看著姜氏難過那樣子,有點不忍心,可還是得問:“都到了這一步,為何不還不請大夫?”
姜氏聽出徐大人的難以置信,所以更加羞愧和難過:“我婆婆說:“……”
徐大人看姜氏神色也是明白便打斷道:“先回衙門吧,人都死了,說這些也沒有用了。”
一路回了衙門,進了驗屍房。徐大人穿帶整齊正式開始驗屍。
“死者身上並無任何外傷,也沒有任何謀殺跡象,初步懷疑內臟出了問題,需要開胸查看。”
徐大人說完後,深吸一口氣,開始打開腹腔。死者露兒,年紀最多五六歲,加上身體瘦弱,幾乎沒有皮下脂肪。所以下刀的時候,徐大人特別小心,怕下刀深了之後直接劃破腸道。
當完全打開下腹腹腔,看了一眼那些腸子,徐大人的臉色就變了。
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驗屍。簡單到只需要切開看這麼一眼,就明白了死因。其他人只看見他盯著屍體腹腔內,神色凝重又悲傷。
徐大人將腸子拿出用剪刀剪開然後往驗屍臺一抖,腸道里的東西直接掉了出來。
只聽見“哐當哐當”好幾聲。眾人正好伸長脖子看見了那一幕:大大小小的石頭就這麼直接從腸道里掉下來,滾落在驗屍臺上。這個小女孩肚子裡,居然塞滿了石頭?!
驗屍房裡沉默了好一陣子,然後罵孃的聲音此起彼伏。師爺也是連連驚呼:“怎麼會?”
徐大人此時就只剩下了冷笑了:“怎麼不會?這是從死者肚子裡掏出來的東西,怎麼不會?接下來反倒是簡單了,拿著石頭挨個兒審問就行了。”
徐大人指著那一堆石頭:“這麼多石頭,你說是小孩子不懂事,誤食了,我可不信!而且你們看,這些個石頭都很光滑,像不像是溪水裡淘來的鵝卵石?這種石頭,都很難找。”
徐大人又仔細檢查一遍,又發現一根彎曲的針,當徐大人將針擺放在桌面時,驗屍房眾人又是一陣罵娘聲。
死者應當是被銀針劃破了腸道導致破損方才死去。至於那些石頭不確定是不是小女孩自己吞下去的。
既然找出死因,開堂審問就勢在必行。姜氏狀告的婆婆左氏謀殺露兒,那麼自然就是左氏為被告。
徐大人升堂後將驚堂木一拍,冷聲問:“左氏,你可認罪?”

左氏還沒說話,她的小兒子就於仁就先替自個兒阿孃辯解起來:“我阿孃又沒做什麼虧心事,認罪什麼?!”又瞪自己大哥,恨恨的:“阿兄倒是說句話!嫂嫂瘋了,你也瘋了!那可是咱們阿孃!”
於孝被這麼一催,登時就嘴唇蠕動一下,又看向了姜氏。姜氏也開口,卻是定定的看著徐大人,眼眶紅紅:“徐大人,露兒究竟是怎麼死的?”
徐大人被吵嚷得有些頭疼。 所以他拿起驚堂木又拍了一下:“我問話時,問誰誰答!若再插話,便要打板子了!”氣勢也是將於仁等都給鎮住了。
徐大人還是依舊看左氏,張口就嚇唬:“我們已經洞悉你孫女的死亡真相,你可有話要說?若是不說,休怪律法無情!”
左氏只一梗脖子:“我什麼都沒做,我說什麼?短命鬼死了也是沒福氣,怎麼的就賴我?”說完就開始哭天搶地:“老天爺啊!我冤枉啊!我一頭撞死在這裡算了!我還有什麼活頭啊——”
徐大人被吵的頭疼,給了衙役一個眼色。於是衙役重重一頓水火無情棍,齊刷刷瞪住左氏,嚇唬道:“不得喧譁!”
左氏畢竟只是個尋常婦人。撒潑打滾雖然在行,可是見識還是淺薄的,膽子也是很小的。原本以為徐大人看著面嫩,肯定容易心軟,又好面子,肯定架不住自己鬧。可沒想到卻是這般,於是左氏慫了。然後趕緊收了哭嚎。
徐大人也不言語,凌厲又冰冷的看著左氏。
左氏本來還不吭聲,可也扛不住壓力,最後終於想起自己還沒好好答話。乾笑一聲:“大人明鑑,我什麼也沒做啊。”
衙役將托盤端上來給左氏看。徐大人問左氏:“你可認得這個?”
左氏看著那托盤上的石頭,微微一愣後,矢口否認:“不認識!這不就是普通石頭嘛!”
大家一直都盯著左氏看的,這會兒聽見左氏這樣一說,登時心裡頭都有點複雜:你那表情,分明是有事兒!你當我們是瞎子還是傻子?
姜氏也一直盯著左氏的,此時氣得渾身發抖,忍不住就開口發誓:“要真是和沒你沒關,我吃了這些石頭!”
左氏冷哼一聲,越發堅定:“說不認識就不認識!”
於孝緊緊盯著那些石頭。徐大人留意到了他面色變換,心中微微驚訝,隨後就問他:“於孝,你可認識這些石頭?!”
抬頭看一眼徐大人,於孝臉上有些茫然,聲音都有點兒抖了:“認,認識……”
兩個字,說到了最後,就像是沒了氣,於孝的聲音小得只看見嘴唇在動。
聽見這話,眾人忍不住也都看住於孝:難道說,這個石頭是於孝給女兒吃的?!這……
徐大人接著問下去:“你為何認識?這些石頭是誰的?”於孝下意識看一眼自己親孃左氏。雖然他還什麼都沒說,但是這個動作說明了什麼,自然是不用言明。
姜氏爆發出一陣哭聲,撲上去就打於孝:“你把話說清楚!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!是不是連你也對不起露兒——”姜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:“你可是她的阿耶啊!那是你親生女兒啊!”
於孝愣是一動不動。任憑自己妻子打自己。師爺趕緊上前去拉住了,“公堂之上,不許私自動手!更不許如此喧譁!還斷案不斷案了!”
姜氏也清醒過來,這下就對著徐大人開始框框磕頭:“大人,您一定要給露兒做主啊!”
徐大人揉了揉太陽穴:說實話,這種家庭糾紛的案子,真的是讓人傷腦筋。而且還吵得慌。不過案子還是要繼續審。
徐大人一拍驚堂木,嚇唬於孝:“還不招來!”

於孝驚了一跳,下意識就張口:“那是我娘說要補牆,特地讓我去城外溝裡淘的。”溪水裡的石頭,通常被沖刷得很光滑,而且細密,還真的是很好用的。
師爺幽幽的說了句:“補牆不該用黃泥嗎?用什麼石頭?”
於仁立刻替左氏說:“我們家的院牆裡,摻了石頭的,這樣更結實。不怕塌。”
左氏也跟著回答:“是啊,我補牆用石頭,就讓我們兩兄弟淘了點回來。怎麼了?”
原本也沒怎麼,但是現在就有了。徐大人反問:“那你為何說自己不認識?”這就尷尬了。公堂上,一陣沉默。
徐大人也不給左氏考慮的功夫,沒過片刻,就繼續說下去:“這些石頭,全部都是在你孫女露兒腹中尋得,你說,這是為何?”
於家的人這才知道了這些石頭的來歷。姜氏看著這些石頭,怒急攻心,當場就翻了白眼,一下子抽了過去。抽過去之前,還聽她喊了一句:“我的露兒啊——”
場面一度混亂。不過好在衙役們倒是訓練有素,直接有人就去端了水來,喝上一口,“噗”的一聲全噴在了姜氏的臉上。然後另一個上去掐人中。很快姜氏就醒了。
姜氏醒來之後盯著左氏,泣不成聲,嘴裡反反覆覆的就剩下了一句:“你怎麼帶孩子的——”
左氏有點心虛,但是半點沒有要認錯的意思,反而梗著脖子嚷嚷起來:“我哪裡知道那個短命鬼這麼貪吃!石頭都吃!她自己吃的,關我什麼事兒?”
師爺幽幽出聲:“石頭又不好吃,她不小心吞了一塊也就算了,怎麼就還吃這麼多?就算是小孩子自己不小心吃的,但是你負責帶孩子,你就沒半點愧疚?”
看到左氏這個樣子,師爺都有點想罵人了。人都死了,還一口一個短命鬼,還毫無愧疚之心…… 怪不得姜氏覺得是左氏故意殺人了。
左氏倒是很理直氣壯:“我一個人帶兩個孩子,哪裡帶得過來!而且她都那麼大了,還不知道聽話!”
徐大人又敲一下驚堂木。這一次,卻不問左氏,而是問姜氏:“你為何覺得是你婆婆殺人?”
姜氏先是被問得一愣,隨後才哭道:“她偏心!她嫌棄露兒是個女孩!露兒從前總說餓,我就疑心她不給露兒吃飽。問她,她也說沒有,反倒是罵我一頓。後來我也不說了,只悄悄買點吃的放在屋裡,讓露兒自己吃。結果露兒跟我說,她也不讓露兒吃!還罵我不知道節儉。又鬧了幾回,好歹露兒沒再說過自己餓。”
“我以為也就沒事兒了。但是卻發現露兒雖然不說,卻還是吃點零嘴就狼吞虎嚥的——她說是露兒挑嘴,我還罵了幾句露兒。”
姜氏說到這裡,哽咽得幾乎說不下去。故而稍微平靜片刻之後,才繼續說下去:“前段時間,家裡燉肉,我怕她不給露兒吃,還偷偷問過露兒,露兒說吃了,我才放心的。但是就是從那之後,露兒的胃口就越來越不好了!”
姜氏泣不成聲:“那時候,剛好也是家裡淘回來石頭的日子!兩個孩子她都帶著,孫子白白胖胖,孫女卻瘦成那樣!就連鄰居都悄悄跟我說,讓我多管管孩子。別光顧著上工去。我想著那是孩子親奶奶啊!摳門是摳門點,但是不至於要弄死孩子啊!”
於孝在旁邊沉默的聽著,眼眶紅紅的,終於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臉。而於仁還是皺眉,不怎麼滿意的責問:“大搜這是什麼意思?就算阿孃偏心點,難道沒給她帶那麼大?上次吃肉,我親眼看見我媳婦給她吃肉了的!就因為她吃過了肉,知道肉好吃,還自己悄悄偷肉吃!這孩子就是個不聽話的,她自己吃了石頭,死了,還怪阿孃做什麼?”
這話說得——五六歲的孩子,難道不知道石頭不能吃?誤吞異物,也只有什麼都不知道的嬰兒才會!而且也不會連續吞啊!
姜氏嚎啕大哭:“她為什麼偷肉吃!還不是因為沒吃夠!那麼大一鍋肉!東家給了那麼多肉,燉了一大鍋啊!她就算吃到膩,又能吃多少!何至於要偷!那肉還是我們兩人東家給的!”
姜氏這話讓眾人聽了,眾人神色就更加微妙了:原來肉是這麼來的啊?
面對眾人眼神責難,左氏有點慌了,立刻道:“女娃兒吃那麼多肉做什麼!喝點肉湯嚐嚐味就行了!她將來也是要嫁出去的!”
師爺沒忍住幽幽的回了句:“那你爹孃當年怎麼就沒餓死你呢?反正都要嫁人的。你有女兒嗎?有女兒的話,當初是不是生下來就掐死了?因為反正也要嫁人的——你再低頭看看你自己,你不也是個女人?你怎麼不乾脆餓死你自己?這麼憎恨女孩兒,輕賤女孩兒,你怎麼不輕賤你自己?看你紅光滿面精氣十足,平時沒少吃肉吃飯吧?你怎麼就捨得了呢?還是說,別人的女兒不值錢,你和你女兒才值錢?”
徐大人咳嗽一聲,直接忽略了師爺擾亂公堂並且罵人的事情,還成功將於仁和左氏的話攔截:“言歸正傳,左氏,既然是你帶孩子。你便來說說是怎麼一回事。這麼多石頭,絕不可能是無緣無故吃進去的。”
左氏眼神飄忽,不肯言語。於仁就又要站出來替自己阿孃說話。
徐大人一拍驚堂木:“大膽左氏,還不老實交代?!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!你若不言語,我便要叫人動手了!二十輥下來,你想想你受得住受不住!”
左氏實打實的哆嗦了一下:二十輥下來,自己這個腰都要斷了吧?然後想了想,還是開口了:“我說我說我說!”眾人都伸長了耳朵,等著聽左氏的話。
就聽見左氏支支吾吾的說:“那短命鬼偷肉吃,我看著氣得慌。又不想叫人說我不給她吃。就把那石頭洗乾淨,放在肉湯裡一起燉——”“等燉入味了,就給她裝了一碗,讓她吃。” “石頭肯定是咬不動的。反正也是吃個肉味——”
隨著左氏的話,眾人心裡已經出現了一幕情景:左氏滿臉嫌棄的舀了一碗“肉湯石頭”,“砰”的一聲放在了露兒的面前,呵斥道:“吃吃吃,就知道吃!吃吧吃吧!真是個餓死鬼投胎!天天就知道張口要吃的!”面黃肌瘦的露兒聞著濃濃的肉味,口水都流下來…… 甚至迫不及待的就要抓起來吃。那一刻,露兒一定是高興的。
左氏還在繼續說:“誰知道我一轉頭喂完了虎兒,自己也吃過飯,餵過雞,哄著虎兒睡了,她就已經吃得一點不剩下了!”
眾人都聽呆住了:……你咋不第二天再看呢?
“我問那短命鬼,她說吃進去了!作死哦!這個短命鬼——我嚇得又給她灌了半碗燈油!想著潤潤腸子,拉出來就沒事兒了。反正那些石頭也不大……” 左氏說起自己的騷操作,總讓人覺得她還有一點心疼那半碗燈油。
姜氏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撕心裂肺:“你怎麼不告訴我!你怎麼就敢不告訴我!請個大夫來看看,說不定都有辦法——”於孝捂著臉,也如同受傷的野獸一般哀嚎著。
於仁也被自己老孃的騷操作驚呆了,嘴巴動來動去,就是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拿出來辯解的理由。
左氏已經替自己叫起了屈:“我問過她了,問她怎麼樣!她自己告訴我沒事兒的!她說沒事兒,還費那個錢幹啥子?存點錢不容易,短命鬼花了錢,以後我孫子花什麼?”左氏說起這個,還順帶看一眼姜氏的肚子,抱怨一句:“生完短命鬼,這麼多年了也不見個動靜了。”
“對了,那短命鬼當時還說自己飽飽的!”左氏哼哼一聲,“晚上吃飯連肉湯煮菜都吃得少了,也不告狀也不哭,可算是讓人耳根子清淨了不少!”
徐大人冷不丁的忽然開口:“所以,你後頭又給她吃過。”語氣還非常非常的確定。
左氏居然也沒立刻否認,反而聲音小下去:“她後來拉出來了。再買肉吃,我就燉了兩塊石頭——反正都是能拉出來的。”
徐大人怒道:“左氏!你還說你沒有殺人?!你這樣做法,與殺人何異?!”
左氏終於是慌了一下,可很快又振振有詞起來:“我也不是故意的,我哪知道她就拉不出來了——”
姜氏終於忍不住,撲上去就對著左氏撕打起來。女人家打架,其實還真是沒什麼殺傷力——無非就是抓著頭髮,無非就是拿指甲抓撓。
徐大人趕緊一拍驚堂木:“拉開!公堂上拉拉扯扯,成何體統!”
姜氏頂著被撓出血印子的臉,也反應過來,哭著磕頭:“您要給我女兒做主啊!她死得慘啊!”姜氏是恨死了左氏,說出來的話自然也是狠:“殺人就該償命!她既然覺得吃石頭不會死人,那就讓她自己也試試!”
左氏到了這個時候,還是不覺得多嚴重:“短命鬼只不過是個小孩子而已,什麼殺人償命?!她是我孫女!身上流著我的血!我就是要了她的命,也只不過是收回來!” 這個邏輯……眾人忍不住看住左氏,只覺得有些仰望:真的是理直氣壯啊!
左氏還扒拉一下於孝,喝問他:“我是你阿孃!你敢要我償命嗎!你要我償命,那你就替我償命好了!”說完,她又看一眼姜氏,彷彿示威一般:你敢叫你男人去死嗎?
再看於孝,大概也是被自己親孃這個騷操作驚呆了,愣愣的說不出話來。
不過,這是公堂,是徐大人的地盤。徐大人心知肚明,這個過錯,還真是不能要左氏殺人償命。所以,他拋出了另一個證據:“師爺,將針拿出來。”師爺將針托出。
徐大人沉聲喝問左氏:“若說吃石頭,還可說是愚昧,並非故意。但是這個針呢?!你誘哄孩子吞下針,又是什麼居心?!”
左氏看著那針圈兒,懵了:“這是什麼?”
然後反應過來,就開始撒潑和哭嚎:“我冤枉啊我,我就是喪了良心我也不敢這麼幹啊!我就算再恨那短命鬼也不敢這麼幹啊!你們官府冤枉人啊——”
徐大人卻是特別認真問了句:“你若有良心,何至於一碗飯都不肯給她吃飽?”幾塊肉而已啊。
左氏卻振振有詞:“吃東西,餓不死就行了!誰家過日子不是這麼仔細啊!不這麼仔細,哪裡買得起房?哪裡給他們兄弟娶得起媳婦?”
徐大人面對左氏說道:“生而不養,養而不精,不如不生,不養。既是你看管孩子,孩子吞了針,你卻一無所知——叫世人如何信你?”
左氏抬頭看著李長博,一時之間登時就有點兒愣了。 她有點反應過來了。左氏其實並不算是蠢人,只是見識淺薄罷了。事實上她很清楚,剛才吃石頭,就算說破天去,也不可能叫她給那死丫頭償命。可是吞針就不一樣了。
左氏斬釘截鐵:“我不可能做這種事!這種事情喪盡天良,我可不敢做!這是要害命啊!”左氏那個樣子,還真不像是在撒謊。
姜氏看著左氏那樣,卻不信,還想撲上去繼續撕打。不過好在徐大人發覺,立刻讓衙役按住了姜氏。
於孝這個時候也啞著嗓子哀求左氏:“阿孃就跟我說句實話吧!”
左氏卻咆哮著給了於孝一個耳光:“混賬!你這說的是什麼混賬話!我辛苦養大你,是叫你這樣不孝?”
於孝臉上捱了一巴掌,於仁倒是特別痛快:“阿兄也不是我說你,你這也的確是太過分了。阿孃什麼性格,你不知道?阿孃過日子是仔細,但是人可不壞!”
“你這麼說阿孃,阿孃打你都是輕的!怪不得人家都說你娶了媳婦忘了娘,光知道聽媳婦的話!”
左氏忽然想起什麼來,一扭頭就在人群裡找人。眾人也隨著她的目光去尋找。
結果就看見左氏看住了自己二兒媳婦古氏。
左氏像看到了救星,一下子嚷嚷起來:“你來告訴他們,我有沒有給那短命鬼吞過針!”
左氏一愣。於仁也瞪自己媳婦:“你幹啥呢?阿孃讓你說話!”古氏臉色更加不自然,說話也不那麼流利:“說,說什麼呢?”
於仁氣得拍大腿:“當然說針的事兒啊!”
古氏偷偷的看一眼左氏,乾笑一聲:“我有沒看見,我說什麼呀——”於仁驚呆了。
眾人也是不由得看古氏:這是在說,左氏有可能做這個事了?
左氏暴怒:“你這是也覺得我喪了良心?”
古氏半晌沒說話,臉上的神色要多尷尬多尷尬。
徐大人淡淡開口:“古氏,你便說實話就是。”
古氏低下頭去,好半晌才輕輕開口:“其實阿孃是有點偏心。我在家時間多些,家裡的東西,阿孃都是緊著虎兒吃,露兒畢竟是女孩兒,平日在家也要幫忙幹活。吃肉的時候,也就是當著阿兄阿嫂的面兒,才給上一塊。平日他們不在家,露兒就吃最粗陋的飯。還時常吃不飽。”
“露兒若是說餓,不由分說就是一頓打。若還敢告狀——等大嫂離了家,也打。後頭露兒就不敢告狀,阿孃這才滿意些。大嫂買的那些點心,前腳一走,後腳阿孃就收起來,只給虎兒吃。”
古氏神色尷尬:“我也說了幾次,阿孃都說一個女娃兒吃什麼吃,我就不好開口了。”
眾人聽著,心知肚明:什麼不好開口?分明就是事不關己,懶得多說。
“吃肉那個事兒我也記得。原是給了一塊,露兒被燙了,一下掉在地上,後頭阿孃就不給了。說沒有多的。”古氏笑得更尷尬:“後來還是我看露兒實在是嘴饞,就偷給了兩塊。也不敢多給,怕被阿孃看見了,反倒是惹出事端來。針這個事情,我就是真不知道了。興許阿孃為了讓露兒長教訓呢?”古氏說著往後縮了縮,似是為自己的話不安。
姜氏聽得都呆了。好半晌,姜氏恍惚呢喃:“都怪我,都怪我,竟沒給你生成男兒身……”
左氏氣得渾身顫抖:“你胡說八道!我就是再狠心,我也不敢給人吞針啊!人死了我怎麼交代?那也是我孫女!”
要不怎麼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啊,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,師爺出個主意:“不如拉下去打板子。”不老實的,不承認的,打個二十板子,去了半條命,自然就老實了。
徐大人思忖片刻,“言之有理。”徐大人目光從這家人臉上挨個兒滑過去,彷彿在思量先打哪一個。那目光,還真是嚇人的。
左氏怕捱打,而且是怕極了。還沒打呢,光是徐大人的目光,就讓她覺得受不住,肝膽俱裂那種感覺。
左氏忽然就大喊起來:“肯定是她!是她!她是當繡孃的!她的針最多!我平時連個針線都沒時間做,哪碰過針!我們家裡,就她們兩個做針線!不是她,就是她!”左氏先指小兒媳婦古氏,又指了大兒媳婦姜氏。那神色,還是有點像嚇得慌了神,胡言亂語的。
所有人的目光也齊刷刷的在古氏和姜氏之間來回。姜氏是露兒的生母,目前唯一的孩子,看她傷痛的樣子,也沒人能夠忍心懷疑她。所以,就只剩下一個古氏了。
於是所有人都盯著古氏看。
就連姜氏,也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,一下子看住了古氏:“你說!是不是你!”
古氏後退一小步,滿面冤枉:“嫂嫂,怎麼可能是我呢!”又看徐大人:“我無冤無仇的,怎麼會做這種事情——”
左氏爬起來,劈頭給了古氏一個耳光,凶神惡煞的:“還說不是你!你哪有那麼好心,好端端給那短命鬼吃肉?那天你給她肉吃,還笑那麼開心——”
這一個耳光估計也是紮紮實實的,古氏整個人都踉蹌了一下,捂著臉,好半晌都沒動彈。估摸著腦瓜子都是嗡嗡嗡的了。
徐大人似是有了決斷。而後,就聽他道:“既是都覺得古氏有問題,就將古氏拖下去,打十個板子!”
古氏被衙役一拖,登時就回過神來,也慌了手腳,急忙掙扎,嘴裡一個勁兒的叫冤。可是衙役們可半點都不是會心軟的,見她叫嚷,一伸手就將古氏的嘴給捂住了,而後拖出去。y
眾人都以為古氏能堅持下去——十個板子也不多。但是沒想到剛剛打了兩個板子,古氏就哭嚎著說要招認。於是衙役又將古氏拖進來。

兩個板子下去,古氏走路都瘸了,臉上慘白,額上全是冷汗。也不知道是嚇的,還是疼的。
徐大人冷眼看古氏:“你要招認?”
古氏抖著聲音老老實實起來:“我招認。我招認。”
眾人就等著聽古氏說。古氏小心翼翼的講述一遍:“那天我看露兒在地上揀肉吃,饞得一口就將肉吞下去,連沾了灰的手指頭都舔得一乾二淨。我就覺得很好笑。又想,這都饞成這樣了,是不是為了吃肉什麼都肯幹?於是我就將她叫過來,問她,要不要吃肉。她當然說要。我就跟她說,吃肉也可以,但是要做一件事情。”
眾人都聽得入神,但是很篤定:肯定是沒好事兒的。古氏似乎有點不敢往下講,小心翼翼看姜氏,然後被姜氏似要吃人的目光嚇得一個瑟縮。
徐大人厲聲催促:“繼續說!”
古氏無奈,只能繼續往下說,聲音都有點兒抖:“我聽聞西市有雜耍的,能生吞長劍。我心想,那吞針是不是也可以?而且要是扎得慌,她肯定也會吐出來,我還很好心的,特地取了一根廢針,針尖都斷了一截,又捲了一下才給她的。還讓她用肉裹著吃。”
“結果沒想到她真就吃下去了!還又問我要肉吃!我心裡也有點兒慌了,就又給她兩塊,叮囑她不許的跟如何人說這個事兒,下次煮肉還給她吃,她都吃下去那麼多天,也沒事兒,我以為就沒事兒了呢!”古氏看上去又慌又後悔。
徐大人都有點兒怒了:“雜耍人一個不小心,還會受傷,更何況是一個從未練過的小兒?!你身為嬸母,心腸如此狠毒!”
“我這個算什麼?一根針那麼小,我後頭都看到我婆婆用石頭糊弄她了。反正家裡誰也不當她是個什麼寶,我就一時……一時鬼迷心竅了。”古氏前頭還激動辯解,後頭聲音慢慢就小了。她當然也明白這個事情不對。
古氏強行替自己辯解了一句:“我就是想戲弄她一下而已。以為咽不下去,只會扎破嘴——誰叫她那麼嘴饞?!”
聽著好像真的沒什麼壞心眼。可是仔細想想,這還不夠壞心眼啊?捉弄一個小孩子,還是明知會讓人受傷,卻還要如此。
姜氏已然氣得發抖,古氏還嘀咕一句:“怪也怪他們沒教好孩子。嘴饞成那樣,誰喜歡得起來?”
聽得古氏的話,姜氏撲了上去,將古氏按在地上,拔了自己頭上的簪子就往她脖子上扎。
姜氏赤紅著眼睛,臉上全是瘋狂和恨意。所有人都忍不住驚呼一聲,然後撲過去想拉開她。可是哪裡來得及?她們二人本就距離更近,而且古氏捱了打,行動都受到了影響。所以輕易就被姜氏得逞。就連旁邊衙役都沒來得及。
就在眾目睽睽之下,姜氏的簪子就這麼刺破了古氏的脖子,鮮血一下子都湧出來。古氏尖叫著,手打腳踢的將姜氏推開,自己頭更是拼命躲。
衙役也是趕緊一腳將姜氏踢開——這個時候就顧不上溫柔不溫柔了,不弄開,真鬧出來人命,那就有樂子看了!傳出去,縣衙門的人都別想抬頭走路了!
姜氏被踢開之後,仰面摔在地上,彷彿渾身脫力一般,一下子就軟了。而古氏也是軟了,癱在地上,扶都扶不起來。
師爺也趕緊去查看古氏的傷勢。看著古氏脖子上不停滲出來的血,他鬆一口氣:“沒有大礙沒有大礙,沒弄到要害。回頭包紮一下就行了!”
徐大人也是有點兒虛驚一場,此時立刻吩咐:“將人分開看管。”然後又看一眼師爺:“剛才他們所言,都如實記錄了?”
師爺拍著胸口點頭:“都記錄妥當了。只剩下畫押。”
徐大人就讓他們一家子簽字畫押。然後將人定肘收監。當然,左氏和古氏兩個,都是收監了。其實就連姜氏也該收監。畢竟當著這麼多人面行兇——雖然沒成功吧,但是意圖很明顯。
不過徐大人斟酌了一下之後,還是沒有立刻收監,只問姜氏:“你可知錯?”
姜氏跪在地上,並不吭聲。她的意思也很明顯:她這是並不覺得自己有半點的錯。
師爺勸她:“既然這件事情都鬧到了官府,徐縣令必定會給你女兒一個公正的。你若是這樣,是害了你自己。你女兒屍骨還在衙門,還等著你帶她回去,好好安葬呢。”
姜氏的神色這才有了波動。良久,姜氏重重跟徐大人磕頭:“我知錯了。求大人寬限幾天,讓我回去半個喪事,我再來領罰。”
徐大人也是這個意思。當即點頭:“既是如此,那就特許你回去辦喪事,外加反省罷。”
按說,那於孝和於仁兩個也該跟著一起回去辦喪事,結果就是租車的功夫,兩人又打起來了。這一次,還是大哥打弟弟。

弟弟還手也挺厲害。兩人在地上翻滾了沒多大一會兒,就被衙役拉開了。衙役臉色像鍋底:“要打回去打。”
於仁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,瞪著自己阿兄和嫂嫂,臉上居然是恨意:“這下鬧個家破人亡,你們滿意了?”說完自己就朝著一邊走了——那意思,是不跟他們夫妻二人一起了。
姜氏抱著女兒,對兄弟二人的打鬥充耳不聞,視如不見。只是一步步走得穩穩當當,似是怕顛簸了懷裡的女兒。
於孝被於仁啐了這麼一口,反倒是沒了之前的兇狠,一下子像是被抽了氣的皮球。 他看著姜氏,嘴唇動了一下,最後到底是一個字沒說出口。只是一步步跟著姜氏往回走,每走一步,頭就耷拉一點,每走一步,步子就沉重一些。於孝是真的想不明白,怎麼好好的一個家,就這麼散了。女兒死了。阿孃被關了。 弟弟的媳婦也被關了。他媳婦也不理他了。

徐大人看著這出鬧劇說道:“你們看著姜氏是憤怒和憎恨,可是事實上,恐怕她心裡最多的是內疚。一定有不少人勸過她,讓她息事寧人。畢竟在大家看來,一個小孩子死了就死了,再生就行了。不值得鬧得家破人亡。其實世上不知道多少這樣的事情。或是家裡人疏忽,或是別的什麼緣故。真正鬧成這樣的又有幾個?”
“但是姜氏選擇鬧出來,必是因為愧疚。她覺得自己虧欠了女兒。“這個念頭,會伴隨她這一生。事實上,她也的確沒能照顧好自己的女兒。”徐大人嘆了一口氣:“她錯就錯在,當初發現婆婆偏心,對自己女兒不好時候,沒有立刻鬧大,更沒有回家自己帶孩子。當然,這不是惡人做惡的理由。那兩婆媳,還是太過分了!”
“其實她那丈夫也是有問題,於孝太過聽從老孃的話,以至於連女兒受了委屈,也不敢爭辯。他的妻子,無非也是為了家宅安寧,所以一忍再忍。”
“但是你們也看見了,直到今日,他依舊是有所猶豫,不希望鬧大。更不讓姜氏去痛斥自己老孃——他光顧著孝順,已經沒有了是非之心,沒有了公正。在一個家中,若是沒了公正和是非,遲早會鬧出荒唐事來。”
“因了他的愚昧和所謂孝順,才讓左氏越來越明目張膽偏心,也越來越過。最後才會有了這樣局面。”
師爺接過話來:“這樣的人,娶妻生子做什麼?自己陪著老孃折騰就完了。娶妻生子不是害了人家嗎?人家幹嘛嫁過來生孩子,一起被作踐呢?”
徐大人幽幽道:“父慈子孝。父慈子孝啊!為人父母,也得學會慈啊!任何事情。都是有前提的。”